一个时辰后。
中央讲武堂。
这座地下神殿的穹顶，并非实体，而是一片缓缓流淌的璀璨星河，光芒明灭，投射下斑驳陆离的影子。
置身其中，人会生出一种直面宇宙的渺小感。
萧凡，苏青影，以及陈冲等八人，换上了统一的白色武道服，盘坐在冰冷的白玉蒲团上。
灵果与琼浆的效果立竿见影。
陈冲等人不仅伤势痊愈，气息甚至比大比时更凝练一分。
这份肉眼可见的好处，让他们对吴擎苍的敬畏，彻底化为了一种灼热的崇拜。
他们坐姿笔挺，神情肃穆，像是在等待神谕的狂信徒。
唯有萧凡，姿态懒散，甚至当众打了个哈欠，引来陈冲一道压抑着怒火的瞪视。
苏青影坐在萧凡身侧，冰蓝色的眸子深处藏着警惕。
这里的能量看似精纯，却裹挟着一丝微不可察的燥意，让她静如寒冰的内心，始终无法彻底沉凝。
哒。
哒。
哒。
脚步声由远及近，空旷的大殿中带着回响。
吴擎苍一袭月白长袍，从星河光影的深处走出，他脸上挂着完美的、学者般的温煦笑容。
“孩子们，感觉如何？”
他盘膝坐下，声音温和。
“回禀盟主！”肌肉壮汉第一个开口，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颤，“前所未有的好！我卡了半年的瓶颈，松动了！”
“多谢盟主再造之恩！”
陈冲压下心中最后一丝杂念，低头附和，姿态虔诚。
“呵呵，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吴擎苍抬手虚压，享受着这些天才们的崇拜，目光扫过众人，最终变得深邃。
“今日，我为你们讲解，宗师之上的风景。”
来了。
萧凡半眯的眼睛，终于掀开一道缝。
“你们都知，宗师是内劲化罡，是意志的凝聚。但那只是‘术’，是‘器’。”
“真正的武道，真正的力量，从大宗师之后才算真正开始。”
吴擎苍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能钻入灵魂的魔性，牢牢攫取了所有人的心神。
他从罡气讲到意志，从大宗师讲到那虚无缥缈的更高境界，将晦涩的理论拆解得浅显易懂。
陈冲等人听得神驰目眩，脸上不时浮现出茅塞顿开的狂喜。
就连苏青影，也不得不承认，吴擎苍在武道理论上的造诣，堪称一代宗师。
“而在大宗师之上，”吴擎苍话锋一转，视线在萧凡身上停顿了一瞬，“便是你们今日在擂台上，所见到的那种力量。”
“老夫之前所言的‘拳意通神’，只是为了让凡夫俗子理解的浅显说辞。”
“它的真名，叫做——领域！”
“领域”二字出口，陈冲等人的心脏猛地一攥！
他们的眼中，瞬间爆燃起吞噬一切的渴望！
“当意志强大到足以扭曲现实，你自身，便是法则！”
“在你的领域之内，你，就是神！”
吴擎苍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癫狂的激情。
“那一步，便是世人所称的……陆地神仙！”
他描绘的武道终极，太过瑰丽，太过壮阔，让这群心高气傲的年轻人血液都开始沸腾。
“盟主……”长鞭少女的声音都在发抖，“要如何……才能领悟领域？”
吴擎苍笑了，似乎就在等这个问题。
“正常的道路，是苦修，是顿悟，是千万中无一的机缘。那条路，太慢了。”
他话语一顿，声音压低，充满了致命的诱惑。
“但，还有一条捷径。”
“捷径？”
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
“对，捷径。”吴擎苍的笑容变得高深莫测，吐出两个字。
“献身！”
“献身？”苏青影的黛眉紧紧蹙起。
这个词，让她血脉中传承的武道信念，感到了本能的抗拒与厌恶。
“向更伟大的存在，献上你的忠诚，你的信仰，你的一切！”
吴擎苍无视了苏青影的反应，声音愈发狂热。
“你将获得力量的‘赐福’，一步登天，直接触摸到‘领域’的门槛！”
一步登天！
触摸领域！
这八个字，如同一柄重锤，轰然砸碎了陈冲等人从小建立的武道观！
什么汗水，什么苦修，什么脚踏实地，在“成神”的诱惑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们看向吴擎苍的眼神，已经从崇拜，蜕变成了狂信。
看着这群被三言两语就忽悠瘸了的“武道天骄”，萧凡几乎要笑出声。
这套路，跟他前世灭掉的那些邪神教派的话术，不能说毫无关系，只能说一模一样。
就在大殿中陷入一片狂热的死寂时。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破坏了这神圣的氛围。
“那个，我能问个问题吗？”
萧凡举了举手。
唰！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陈冲等人更是对他投来杀人般的视线。
亵渎！
这是对神明讲道的亵渎！
吴擎苍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但立刻又恢复如常，语气温和得像是对待一个好奇的学生。
“萧凡小友，但说无妨。”
他倒要看看，这个变数，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萧凡挠了挠头，表情看起来很认真，甚至带着一丝求知的纯粹。
“吴盟主，您这‘领域’、‘陆地神仙’说得天花乱坠的。”
“那您现在，是什么境界？”
话音落下。
萧凡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继续问道：
“离您说的那个，能带着大家一步登天的真神，还差几步啊？”
这个问题，像是一记无形的耳光，清脆地扇在吴擎苍那张仙风道骨的脸上。
你把饼画得这么大，那你自己吃到了吗？
你若是神，为何在大比上，被我一个眼神就压得骨骼哀鸣？
你若不是，又凭什么在这里妖言惑众？
讲武堂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陈冲等人狂热的眼神中，也终于渗入了一丝迟疑与困惑。
吴擎苍眼底深处，一闪而逝的杀机浓稠如墨，但他脸上，却突然爆发出一阵长笑。
“哈哈哈哈！问得好！问到了根本！”
他非但不恼，反而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赞许神情。
“老夫不才，穷尽一生，也只是半只脚，刚刚触碰到那神圣的门槛而已。”
他竟坦然承认了自己的“不足”。
这手以退为进，瞬间化解了提问中的所有尖锐。
他看着众人，眼中重新燃起火焰般的狂热，声音充满了蛊惑的力量。
“但是，老夫已经找到了那个，能让我，也让你们，彻底迈出这最后一步的……”
“契机！”
“很快，这个契机就会到来！”
“届时，我将带领你们，共同推开永恒的真理之门！我们将不再是凡人，我们将成为行走在人间的新神！”
他的声音，带着不可抗拒的煽动力。
陈冲等人心中的那一丝疑惑，瞬间被“成神”的宏伟蓝图冲得烟消云散，化作了更猛烈的期待！
萧凡没有再开口，只是静静看着吴擎苍的独角戏。
他注意到了。
当吴擎苍说出“契机”二字时，那贪婪而狂热的目光，从在场的每一个人……包括他萧凡自己身上，一一扫过。
那眼神，不是在看未来的同道，更不是在看弟子。
那是一个饥肠辘辘的屠夫，在审视着案板上，一排排洗剥干净，即将被献祭的……牲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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