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连城把那张写着“准备发”的便签贴上星图时，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低头看了一眼，是郑西坡发来的消息：“外面来了几辆车，挂着媒体台标。”
他没回，转身走到角落的值班桌前，打开老式电脑。U盘还插在接口上，影子账本的文件夹静静开着。
他点开那份股权结构图，又看了一遍“特批”两个字。
三分钟前，他们确认了所有证据链闭合。现在只差一步——公开。
可还没等他操作，指挥部外传来嘈杂声。有人喊：“记者进来了！”
孙连城走出门，看见几个举着摄像机的人正往里走。
领头的是个穿灰夹克的男记者，镜头直接对准了星图上的便签。
“你们这是要发布什么？”那人问。
“真相。”孙连城说。
“网上已经有说法了。”记者扬了扬手机，“有人说你是幕后黑手，和蔡成功联手做假账，骗贷三千万。”
孙连城没说话。郑西坡挤过来，皱眉道：“谁说的？”
“热搜第一。”记者把屏幕转向他们。标题赫然写着：
《区长勾结老板侵吞贷款，大风厂事件真相曝光》。发布时间是十分钟前，转发量已破十万。
孙连城盯着那条微博看。账号是“汉东观察”，认证信息为“本地资讯博主”。
内容配有截图，一张是银行流水单局部，另一张是蔡成功签字的照片，下面写着：
“光明区区长孙连城与失信企业主蔡成功密谋骗贷，资金流向境外空壳公司。”
“假的。”郑西坡立刻说，“流水单被裁剪过，时间线不对。”
孙连城却摇头。“不用争。他们就是要我们出面澄清，越解释越像掩盖。”
“那怎么办？”
“等。”他说，“让他们先闹。”
话音刚落，又有新消息弹出。
郑西坡念出来：“‘城市银行官方账号刚刚发了一条声明’……说我们非法获取内部数据，正在报警处理。”
孙连城冷笑一声。“他们怕了。”
“可舆论已经倒向他们。”记者看着手机，“评论都在骂你。”
“骂够了就会停。”孙连城走进屋，拔下U盘，塞进贴身口袋，
“等他们觉得胜券在握的时候，就是我们出手的时候。”
郑西坡跟进来。“要不要先放一部分证据？”
“不行。”孙连城坐下，“一次全放。零敲碎打只会让人怀疑真实性。”
“可万一压不住呢？”
“那就让它炸。”他说，“真相比热度重要。”
外面记者还在拍摄。
孙连城没再理会，转头看向墙上的星图。七张功能区标签都已更新，资金追踪那一栏下，新加了一行小字：等待时机。
他拿起笔，在旁边空白处写下四个字：全民证人。
郑西坡看着那四个字，忽然明白了。“你是想让所有人一起发？”
“对。”孙连城点头，“不是我一个人说，是每一个看过证据的人都来说。他们封不住所有人的嘴。”
“可普通人愿意信吗？”
“只要看到东西，就会信。”他说，“数字不会撒谎。”
两人正说着，门口一阵骚动。一个工人冲进来：“王文革回来了！”
孙连城猛地抬头。
王文革站在门口，衣服脏了，脸上有擦伤。他没看别人，径直走到孙连城面前，从怀里掏出一部旧手机。
“给你。”他说。
孙连城接过手机，开机。
相册里有三段录音，文件名分别是：“行长谈话”、“赵秘书通话”、“审批会议”。
“哪来的？”他问。
“行长办公室隔壁的储物间。”王文革说，“那天我躲进去，录下来的。
本来想当护身符，后来……被人发现，追了我三天。”
孙连城看着他手臂上的新伤。“所以你消失了？”
“嗯。”王文革低头，“对不起，之前没及时交出来。”
“现在交也不晚。”孙连城把手机放在桌上，“这些能补上最后一块拼图。”
郑西坡急问：“要不要现在就传出去？”
“不。”孙连城摇头，“先核对内容。等晚上八点，全网流量最高的时候发。”
“为什么是八点？”
“那时候大家下班回家，有时间看新闻。”他说，“一条热搜顶不过万人转发。我们要的是刷屏。”
计划定下后，指挥部转入静默状态。
审计组带着王文革的手机去核对录音，郑西坡组织工人分批打印证据材料，每份都附上原始文件编号和比对说明。
孙连城坐在桌前，反复检查即将发布的文档包。
里面有银行流水、特批记录、影子账本截图、股权结构图，还有王文革提供的录音文字稿。所有时间线严丝合缝。
六点十七分，热搜还在发酵。“孙连城区长涉嫌骗贷”话题阅读量突破两亿。
城市银行官微再次发文，称将追究造谣者法律责任。
孙连城看了眼时间，起身走到门口。记者们还没走，仍在采访工人。
他走过去，对着镜头说：“一小时后，我会发布一组文件。如果其中有任何一处造假，我当场辞职。”
说完就走，没给提问机会。
七点五十五分，指挥部所有人到位。
电脑连上投影，文档包上传至多个平台预备通道。
孙连城站在星图前，手里拿着U盘。“八点整，同步发送。内容包括全部证据，以及一份公开信。”
郑西坡问：“信里写什么？”
“不说愤怒，不说委屈。”他说，“只说事实。谁做了什么，什么时候做的，留下了什么痕迹。让每个人自己判断。”
倒计时开始。
五十九分五十秒。
五十九分五十五秒。
……
八点整。
孙连城按下回车。
不到三分钟，微博崩了。大量用户同时上传相同文件包，服务器超载。
抖音、快手、知乎、贴吧瞬间出现成千上万条相关内容。
第一条热评出现在b站：“这时间轴太狠了。钱转走三天后才签字，这不是贷款，是抢劫。”
知乎问题“如何评价孙连城发布的大风厂证据”迅速登顶，高赞回答只有两句话：
“以前我不信官场有人敢这么干。现在我知道，他们只是以为没人能查到。”
微信朋友圈被刷屏。有会计专业学生做了流程图，标注每一笔资金走向；
有程序员写了自动比对脚本，验证银行记录与影子账本一致性；甚至有退休教师整理出时间线卡片，发到家长群。
九点十二分，原热搜话题被撤下。新词条“大风厂资金挪用实录”冲上榜首。
十点，省纪委官网发布公告：已成立专项调查组，进驻城市银行。
十一点，赵瑞龙名下三家关联公司账户被冻结。
凌晨一点，孙连城还在看后台数据。
转发量超过八百万，评论区清一色要求彻查。
郑西坡递来一杯热水。“睡会儿吧。”
“还不行。”他说，“他们不会坐以待毙。”
话音未落，手机响了。是匿名来电。
接通后，对方沉默两秒，说：“你以为赢了？”
孙连城没回应。
“明天早上八点，你会看到真正的代价。”
电话挂断。
他放下手机，看向窗外。夜色依旧浓重，但街上已有零星车辆驶过。
他站起身，走到星图前，撕下“等待时机”那张纸，换上新的便签：
他们开始害怕了
这时，王文革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张刚收到的纸条。
“谁给的？”孙连城问。
“门口值班的工人。”王文革说，“说是陌生人塞进来的。”
孙连城接过纸条，展开。
上面写着一行字：
“你漏了一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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