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连城把那张写着“他们开始害怕了”的便签贴上星图时，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低头看了一眼，是王文革发来的消息：“行长家有动静，窗帘拉上了，但屋里一直亮着灯。”
他没回，站起身，外套都没换，径直走出指挥部。夜风刮在脸上，带着点凉意。
郑西坡追出来问去哪儿，他只说了一句：“查漏。”
车子开得不快，也没闪警灯。
城市银行行长住在城东的老干部小区，五楼，阳台上摆着几盆枯死的绿植。
孙连城停好车，抬头看了眼窗户，里面人影晃动，像是在搬东西。
他没走正门，从消防通道绕上去，轻轻敲了三下门。没人应。他又敲了两下，这次用力些。
门开了条缝，露出一张苍白的脸。是行长的妻子，手里拿着一支注射器，针头对着自己胳膊。
“你来干什么？”她声音发抖，“我血压两百多了，你要害死我吗？”
孙连城没往后退。他往里看了一眼，客厅角落有个铁皮火盆，火还没灭，灰烬里还有红点，半张纸正在烧，边缘卷曲发黑。
“我只是来看看。”他说。
女人突然尖叫：“滚出去！你们都逼他！银行的事不是他一个人做的！
他只是听命行事！”
孙连城不动。他盯着火盆，等那一点火星彻底熄下去。然后蹲下身，伸手从灰堆里抽出半张未燃尽的纸片。
纸上还能看清几个字：收款方——山水集团，金额——八百万，日期——三月十四日。
比贷款到账还早一天。
他把纸片攥进掌心，站起来。
女人还在喘，举着注射器对准自己。
“你再不走，我就扎下去！我有糖尿病，你知不知道？我随时可能休克！”
孙连城看着她，语气平：“您知道吗？我妻子也有糖尿病。”
女人愣住。
他没再说别的，只是站在原地，手插在外套口袋里，捏紧那张残纸。屋里静了几秒，只剩下挂钟滴答响。
门外忽然传来警笛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红蓝光交替扫过墙壁，照在女人脸上，她眼神慌乱起来。
“是你叫的人？”她问。
孙连城摇头。“不是我。”
楼下传来脚步声，不止一人，踩在楼梯上很重。
有人在说话，声音压低了，听不清内容。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响起。
门被推开一半，两个穿制服的人出现在门口，其中一个抬手示意：“孙区长，请您配合调查，现在需要带走相关证据。”
孙连城没动。他看向屋内，行长从卧室走出来，头发凌乱，衬衫扣子系错了位。两人对视一眼，谁都没开口。
“这是搜查令。”另一人递出一张纸。
孙连城接过看了一眼，随手放在茶几上。“你们来晚了。证据已经烧了一半。”
“我们接到举报，说这里有非法取证行为。”穿制服的人说。
“举报？”孙连城冷笑，“是谁报的？”
对方没回答。
孙连城转头看向火盆，又看了看手里的残片。
八百万，山水集团，三月十四日。这笔钱根本不在审计报告里出现过。
它没有经过大风厂账户，而是直接从银行内部划走的。
这才是那个“漏掉的名字”。
他忽然明白那张纸条的意思。不是他查错了人，是他查浅了。
真正的资金黑洞，不在贷款流程里，而在银行自己的账外操作中。
有人用行长的权限，开了暗户，做了假账，把钱提前转走，再用大风厂的名义补签手续，制造合法假象。
而这个操作，必须有人批。
级别比行长高得多的人。
他想到欧阳菁，李达康的妻子，城市银行副行长。她有没有参与
？她知不知道？
但他现在不能走。走了，这张残片就成了孤证。别人可以说它是伪造的，也可以说他是栽赃。
他必须等到更多东西出现。
门外的警笛还在响，又来了两辆车，停在楼下。脚步声更多了，有人在指挥调度。
屋里的气氛越来越紧。
行长靠墙站着，一句话不说。他妻子慢慢放下注射器，坐在沙发上，手抖得厉害。
孙连城走到窗边，拉开一条缝往下看。
楼下停着三辆警车，车身上没有挂牌，也没有单位标识。
带队的是个穿夹克的男人，四十多岁，脸熟，像是省厅下面某个部门的。
但他没见过这个人出现在正式会议上。
“你们是哪个单位的？”他回头问。
没人回答。
夹克男走进来，看了眼火盆，又看了眼孙连城手里的纸片。“这东西不能带走。”他说。
“为什么？”
“涉及重大金融安全案件，已移交上级专案组处理。”
“谁定的？”
“上面。”
孙连城笑了下。“上面有几个？纪委一个，公安一个，审计一个，你说的是哪一个？”
夹克男脸色变了。“孙区长，别逼我们动手。”
“你们敢吗？”孙连城盯着他，
“在这里，在行长家里，在证据还没清点完的时候？”
屋里一片沉默。只有外面的警笛声还在响。
孙连城把残片放进内衣口袋，贴着胸口。
那里还放着王文革给的U盘，和之前收集的所有文件。
他不想硬闯。他知道这些人背后站着谁。但他也不能退。
一退，所有努力就白费了。
他转身走到沙发边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像在等人开会。
“我可以等。”他说，“你们也可以继续烧。
但我告诉你们，每烧一张纸，我就公布一份录音。王文革录下的那些，还没全发出去。”
行长猛地抬头。
孙连城看着他。“你记得三月十二号晚上，你在办公室接的那个电话吗？
你说‘按赵秘书的意思办’。那个赵秘书，是不是赵瑞龙身边那个？”
行长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夹克男往前一步：“谈话到此为止。”
“还没完。”孙连城站起身，“你们以为封住这里就行？我已经把备份交出去了。
只要我出事，明天早上八点，全城都会知道这笔钱去了哪儿。”
“你威胁谁？”夹克男吼道。
“不是威胁。”孙连城平静地说，“是通知。”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有人喊：“等等！别进去！”
接着是推搡声，一个工人模样的人冲了进来，满脸是汗。
“孙区长！厂里出事了！特警队来了，说要清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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