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不是从明晃晃的日光里透进来的，而是随着淅淅沥沥、连绵不绝的雨声，一起漫进了卧室。
小青最先被这声音扰醒。她赤瞳迷蒙地睁开，先是习惯性地往身边的热源蹭了蹭，把脸埋进小玄温热的颈窝里深吸一口气，然后才慢半拍地侧耳倾听。当那清晰的、带着潮湿水汽的雨声彻底钻入耳朵时，她猛地抬起头，看向被雨痕划得一道一道的琉璃窗。
窗外天色是沉沉的青灰，厚实的云层低低地压着，雨丝细密，织成一张无边无际的银灰色纱幕，将远处的亭台楼阁、近处的灵植花木都晕染得模糊不清。
“啊——！”小青发出一声拖长了调子的、充满失望的哀鸣，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似的，软软地砸回小玄怀里，手脚并用地缠上去，脸颊在他胸口不满地蹭来蹭去，“下雨了！怎么偏偏今天下雨嘛！昨天还说好了要出去逛个尽兴的！”
她的动静也吵醒了小白。小白缓缓睁开眼，冰蓝色的眼眸初醒时带着一层朦胧的水雾，比平日更显柔软。她也听到了雨声，视线投向窗外，那抹冰蓝里极快地掠过一丝和妹妹如出一辙的遗憾，但很快便被惯有的平静覆盖。她没像小青那样闹腾，只是轻轻吸了口气，伸手捏了捏小青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的、气鼓鼓的脸颊。
“天公不作美，罢了。”她的声音带着刚醒的微哑，比平时更低柔些，听不出太多情绪，但小玄就是从她微微抿了一下的唇角，捕捉到了那点隐藏的失落。小白说完，目光转向小玄，冰蓝色的眼眸静静地望着他，“既如此，今日便在家中休憩也好。”
小玄早醒了，正享受着清晨怀中两具温软身躯带来的安宁。他看着小青毫不掩饰的失望和小白那不易察觉的遗憾，心中一片柔软，像被温热的泉水浸过。他收紧手臂，将两人更紧地搂入怀中，下巴轻轻蹭了蹭小白的发顶，又侧头亲了亲小青的额角。
“雨景也别有韵味，”他柔声开口，金色的眼眸里漾着温柔的笑意，“听雨打屋檐，看水汽氤氲，也是一种清静。况且，在家有在家的乐趣。”他顿了顿，想起昨日小青念叨过的吃食，“为夫给你们做昨天二姐说想吃的玲珑水晶糕，如何？再用新得的‘月华露’为引，煮一壶暖身的百花蜜露，里面加些安神的月光草和宁心花瓣。”
“玲珑水晶糕！”小青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两颗被雨水洗过的红宝石，那点失望立刻被对美食的期待冲淡了大半。但她嘴上还是不饶人，纤细的手指戳着小玄的胸膛，故意板起脸，“哼！就想用好吃的打发我们？不够！下雨天被困在家里，心情都不好了，光有吃的可补偿不了！”
她一边说，一边手脚并用地在小玄身上调整姿势，最后几乎整个人趴在他身上，赤瞳灼灼地盯着他，开始掰着手指头细数“在家乐趣”的要求：“第一，糕点要做得比上次更晶莹剔透，馅料要更饱满！第二，蜜露要煮得香香甜甜，但不能太腻！第三……嗯，第三，今天你要全程陪着我和姐姐，不准溜去书房看那些无聊的玉简！第四……暂时没想到，想到再说！”
小白在另一侧听着妹妹这“得寸进尺”的要求，冰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她微微侧身，冰凉柔滑的长发扫过小玄的手臂，带来一阵微痒。她没参与小青的“勒索”，只是自然地补充，声音依旧带着晨起的微哑，却清晰而具体：“糕点要少糖。我那份的馅料，不要朱果，换作蓝莓蜜酿。”她顿了顿，又添了一句，“蜜露里的月光草，多加半钱。”
她的要求细致而理所当然，仿佛小玄天生就是该记得她所有喜好、为她精心准备一切的专属厨子兼药师，那份清冷下的依赖，比小青直白的要求更让人心头发软。
小玄自然满口应下，笑着应承小青那些随时可能增加的“条款”，又低头吻了吻小白微凉的额头，郑重记下她的嘱咐。“好，都依娘子们。为夫这就去准备，保管让二位娘子今日在家中，也过得舒心惬意。”
他说着，小心地从两人缠绕的肢体间脱身。小青不满地哼哼两声，抱着他的胳膊不想放，被小白轻轻拍了下手背才松开。小玄起身，随手披了件黑色的外袍，墨发未绾，就这么披散着，赤足踏在温润的玉砖上，先去检查了窗户是否关严，又调整了一下室内恒温的阵法，让温度比平日略高些，驱散雨天的湿寒之气，这才走向厨房。
厨房里很快传来轻微的响动。小玄先取了上好的碧玉灵米粉，又拿出几种颜色剔透的灵果准备熬制馅料。他做事专注，手法娴熟，侧脸在窗外透进来的灰蒙天光下，显得轮廓格外清晰柔和。
没过多久，一个青色身影就悄无声息地溜了进来。小青已经换上了一身宽松舒适的青色丝绒家居长裙，长发随意披着，赤足踩在地板上，像只轻盈的猫。她凑到小玄身边，踮着脚看他和面的动作。
“弟弟，水是不是加多了？看起来有点稀。”她煞有介事地指点。
小玄手上动作不停，好笑地看她一眼：“二姐，这是灵米粉，吸水性不同，这个比例刚好。”
“哦。”小青应了一声，眼睛又盯上了旁边碗里已经处理好的、红艳艳的朱果馅料。她伸出食指，飞快地沾了一点，放进嘴里吮了吮，然后满足地眯起眼，“甜度还行。” 她评价道，完全忘了自己刚刚还说要少糖。
小玄无奈，看她指尖还沾着一点嫣红，便很自然地伸手，用自己干净的拇指指腹，轻轻擦过她的指尖，将那点残留的甜腻抹去，又顺手刮了下她的鼻尖：“小馋猫，这是包馅用的，偷吃待会儿就不够了。”
小青被他亲昵的动作弄得皱了皱鼻子，却笑起来，不但没退开，反而更靠近了些，几乎贴着他的胳膊，看他将另一种淡紫色的蓝莓蜜酿馅料小心地装入另一个玉碗。“姐姐就喜欢这种酸酸甜甜的。”她小声嘀咕，忽然伸手拉了拉小玄的袖子，“弟弟，你袖子沾到面粉了，真邋遢。”
小玄低头一看，袖口确实蹭上了一点白色粉末。他刚想抬手拂去，小青却已经抢先一步，用自己纤白的手指，仔仔细细地帮他把那点面粉拍干净，动作看似嫌弃，却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亲昵。拍完了，她还顺手抚平了他衣袖上细微的褶皱，这才满意地退开一点，背着手，晃着脑袋看他继续忙碌。
客厅里，小白也起来了。她换了一身月白色的广袖长裙，料子轻薄柔软，外面松松罩了件同色的刺绣软烟罗外衫。她没有绾发，冰蓝色的长发如瀑般垂至腰际，只在发尾用一根素银缎带松松系了一下。她走到窗边那张铺着厚软垫子的贵妃榻上坐下，怀里抱着一个同样月白色的引枕，目光有些放空地投向窗外连绵的雨幕，冰蓝色的眼眸映着灰蒙蒙的天色，显得格外静谧，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慵懒和游离。
小玄将糕点上笼用文火慢慢蒸着，蜜露也已在另一只小炉上用灵力控温煨着，散发出清甜宁神的香气。他擦了擦手，走出厨房，一眼就看到窗边那抹清冷孤影。尽管室内阵法维持着适宜的温度，但看着小白身上单薄的衣裙和窗外潮湿的寒意，小玄还是忍不住心头一紧。
他转身去卧室取了一条更厚实柔软的雪貂绒毯，走回客厅，来到小白身边。小白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直到他将绒毯轻轻披在她肩上，才微微回神。
小玄仔细地将毯子为她裹好，还细心地将边角都掖得严严实实，仿佛要将所有可能的寒气都隔绝在外。他的动作温柔而专注，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呵护。
小白抬眸看他，冰蓝色的眼眸里清晰的映出他的身影，那目光平静，却隐隐透出一丝无奈。她动了动肩膀，轻声道：“我不冷。” 话虽如此，她却并没有动手推开身上温暖的绒毯，只是任由它包裹着自己，甚至无意识地用脸颊蹭了蹭那柔软顺滑的绒毛。
小玄见她没有拒绝，心头微松，目光又落在她披散着的、如上好绸缎般的冰蓝色长发上。雨天气闷，长发未绾，会不会觉得不便或黏腻？他几乎是没怎么思考，很自然地伸手，拿起了旁边矮几上放着的一把白玉梳，想帮她梳理一下。
梳齿刚触及发丝，小白却微微偏头，避开了他的手。她抬手，自己随意地将长发拢到一侧肩头，然后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根与发带同色的素银簪子，手法娴熟而迅速地挽了一个极其简单却又不失优雅的松散发髻，几缕碎发自然垂落颊边，更添几分随性慵懒的美感。
做完这些，她才再次看向小玄，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我自己来就好。” 她冰蓝色的眼眸扫了一眼厨房的方向，补充道，“你且去看着糕点，莫要分心，烤焦了或是蒸过头，口感便差了。” 她这话说得理所当然，仿佛在提醒一个粗心的学徒。
小玄拿着梳子，站在原地，看着她清冷绝美的侧脸和那挽起后更显修长优雅的脖颈线条，一时有些怔然。他能感觉到，小白并非真的抗拒他的亲近，方才他靠近时她身体并无紧绷，此刻耳根甚至泛起了一抹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粉色。这只是一种……属于她的、带着点矜持和独立的表达方式？或者说，是一种对他过度紧张、事事包办的“甜蜜抗议”？
他忽然觉得这样的娘子可爱极了。心头一动，他非但没有因为被“拒绝”而退开，反而俯下身，趁小白目光还望着窗外雨景时，迅速而轻柔地在她微凉的唇上落下一吻。
那是一个很轻的吻，一触即分，却带着他唇上的温热和毫不掩饰的亲昵。
小白显然没料到他会突然有此举动，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冰蓝色的眼眸倏地睁大了一瞬，愕然地转回头看他。那抹耳根的淡粉迅速蔓延，染上了她白皙的脸颊。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抿了抿唇，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没有怒气，只有一丝被突然袭击的羞恼和……更深处的纵容。她迅速转回头，不再看他，但微微起伏的胸口和那染霞的侧脸，泄露了她并不平静的心绪。
“姐姐不要，我要！”
一个带着雀跃笑意的声音插了进来。小青不知何时也溜达了过来，正好看到小玄亲吻小白然后被瞪的一幕。她赤瞳一转，立刻笑嘻嘻地跑到小玄身边，不由分说地拉住他的胳膊，然后把自己的脑袋往他拿着梳子的那只手里塞。
“弟弟，给我梳！我要梳个好看的发髻！”小青仰起脸，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充满期待，“要凡间最近流行的那个，我在灵讯上看到的，叫什么……‘流云髻’！听说梳起来像云朵一样蓬松飘逸，可好看了！你快给我梳！”
小玄看着手里被塞进来的梳子，又看看小青满含期待、写满了“快答应我”的娇艳脸庞，顿时感到一阵头皮发麻。他哪里会梳什么“流云髻”？他连最简单的女子发式都梳得歪歪扭扭，昨日给小青编头发还扯掉她好几根呢。
“二姐，这个……”他有些为难地开口。
“哎呀，试试嘛！试试就会了！”小青却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已经自动自发地搬了个绣墩过来，背对着小玄坐下，墨黑的长发瀑布般垂在身后，“快点快点！”
小玄无奈，只得硬着头皮上。他回忆着偶尔瞥见过的女子发髻模样，尝试着将小青的头发分区、挑起、扭转……动作笨拙而生疏。小青则兴致勃勃地当起了指挥。
“这边，这边要多挑一点头发……不对不对，那是旁边那一缕！”
“哎哟，你轻点！扯到我头发了！”
“那里要拧紧一点，不然会散掉……啊，太紧了！头皮疼！”
“后面，后面好像歪了……”
在小青七嘴八舌、前后矛盾的指挥和小玄越来越手忙脚乱的操作下，一个勉强能看出是发髻形状、但歪向一边、松紧不一、还有几缕头发顽皮地翘出来的“作品”，终于颤巍巍地出现在小青头顶。
小青迫不及待地拿过旁边的一面水镜，对着照了照。
镜子里映出一张娇艳的脸，头顶却顶着一个堪称“惨不忍睹”、颇具抽象艺术感的发髻。
小青盯着镜子看了三秒，然后“噗嗤”一声，紧接着爆发出一阵毫不掩饰的、银铃般的大笑，笑得前仰后合，差点从绣墩上摔下去。
“哈哈哈……弟弟！你……你这梳的是什么呀！哈哈哈哈……像被狂风卷过的鸟窝！还是歪的！哈哈哈哈……”她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指着镜子里的自己，又回头看看一脸尴尬、耳朵微红的小玄，笑得更加厉害。
小白原本正看着窗外，也被妹妹这夸张的笑声吸引，转过头来。当她的目光落在那“流云髻”上时，清冷的唇角也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一个明显的弧度，冰蓝色的眼眸里漾开真切的笑意，如同春风吹过冰湖，涟漪轻荡。她轻轻摇了摇头，显然是也被这“杰作”逗乐了。
“算了算了！”小青笑够了，一边擦着眼角笑出来的泪花，一边从绣墩上跳起来，几步跑到小白身边，抱着她的胳膊摇晃，声音还带着笑意导致的微喘，“弟弟的手艺太可怕了！姐姐，还是你来帮我吧！你梳得最好看了！”
小白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又瞥向旁边有些讪讪的小玄，眼底笑意未散。她没说什么，只是伸手接过了小玄手里那把饱经摧残的玉梳，又拍了拍自己身边的榻沿。
小青立刻乖巧地坐过去，背对小白。小白动作轻柔地拆散那个“鸟窝”，手指灵活地穿梭在妹妹浓密的黑发间，先是慢慢梳理通顺，然后熟练地分区、盘绕、固定。她的动作如行云流水，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美，不一会儿，一个真正蓬松轻盈、发丝纹理自然如流云、斜斜挽在脑后的精致发髻便成型了。她不知从哪里又取出两枚小巧的、雕刻成青蛇环绕星辰形状的碧玉发簪，斜斜插入发髻点缀，顿时更添灵动。
小青对着水镜左照右照，满意极了，赤瞳里光彩熠熠：“还是姐姐厉害！”她转过身，抱住小白的腰，在她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谢谢姐姐！”
小白被她亲得微微后仰，脸上却带着纵容的笑意，抬手理了理小青鬓边一丝不听话的碎发。
小青亲完姐姐，又看向站在一旁，一直目光温柔地看着她们互动的小玄，故意扬起下巴，赤瞳里闪着促狭的光：“姐姐，你看弟弟，好像被我们嫌弃了，站在那儿可怜巴巴的。”
小玄确实一直没动，就那样看着她们。看着小白为小青梳头时那专注温柔的侧脸，看着小青对姐姐全然依赖和喜爱的神情，看着姐妹俩之间自然流淌的、毫不逊色于与他之间的亲密与深情，他心中没有半点被排除在外的感觉，只有满满的暖意和一种“这就是我的全世界”的圆满感。
听到小青的打趣，他摸了摸鼻子，非但不恼，反而笑了起来，笑容坦荡而温暖：“能为娘子们服务，是为夫的荣幸。手艺不精，让二姐见笑了。下次……下次为夫定当勤加练习。”他说得诚恳，眼神却一直落在小白和小青身上，那里面盛着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小白梳理小青发丝的动作微微一顿，抬眼看了小玄一下。他站在那里，墨发披散，黑袍微敞，脸上带着笑，眼神专注而深情，仿佛刚才被“嫌弃”的人不是他。她冰蓝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柔和的光，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什么也没说，只是继续手下的动作，将小青最后一缕碎发别好。但小玄清晰地通过那紧密的灵魂连接，感受到了一丝清晰传递过来的、带着暖意的情绪，那情绪翻译过来大概是——“算你识相，知道谁最好。”
午后的雨势似乎小了些，从连绵的银线变成了细密的牛毛，天色却依旧昏沉。空气中弥漫着雨水、泥土和灵植混合的清新气息，还有屋内未曾散尽的糕点甜香和蜜露宁神的花果香。
三人吃过玲珑水晶糕，喝了暖融融的百花蜜露，身体都懒洋洋的，不想动弹。最后不知是谁提议的，三人便挤在了书房那扇宽敞的、正对着庭院雨景的窗边软榻上。
软榻足够宽大，铺着厚厚的云锦垫子。小玄坐在中间，小白和小青一左一右依偎着他。小玄手里拿着一卷从书房随手抽出的、讲述上古秘境奇闻与风物志异的游记，纸张有些古旧，但保存完好。
“那我念给娘子们听？”小玄征求她们的意见。
“好啊好啊！”小青立刻点头，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靠得更舒服些，赤瞳好奇地看向书卷。小白也轻轻“嗯”了一声，将头靠在小玄肩上，冰蓝色的眼眸半阖，一副准备聆听的姿态。
小玄便清了清嗓子，用不高不低、平和舒缓的声音开始念诵。他的声音本就低沉悦耳，刻意放柔放缓后，更添几分磁性，在沙沙雨声的伴奏下，显得格外安宁。
游记文笔颇佳，描绘的秘境光怪陆离，奇花异草、珍禽异兽层出不穷。小青起初听得津津有味，赤瞳闪闪发亮，时不时插嘴问些天马行空的问题：“弟弟，那个‘镜光湖’真的能照出心里最想见的人吗？那我们去了会照出谁？”“‘唱歌的石头？’石头怎么会唱歌？是不是里面住了小精灵？”
小玄耐心地一一回答，或根据书中描述推测，或结合自己游历的见闻解释。小白则大多时候安静聆听，只在某些涉及阵法原理、灵力运转或者地理考据明显有误的地方，才轻声出言纠正或补充，言简意赅，却总是一针见血，显露出她广博的学识和敏锐的洞察力。
念着念着，或许是窗外的雨声太过催眠，或许是靠在最亲近的人身边太过舒适安心，又或许是小玄念书的声音本身就带着安抚人心的魔力，小青开始眼皮打架。她的脑袋一点一点，像小鸡啄米，赤瞳里的神采逐渐被迷蒙的睡意取代。最后，她索性身子一歪，直接滑下去，将脑袋枕在了小玄并拢的腿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嘴里还含糊地咕哝了一句：“弟弟，你念慢点……嗡嗡的，像催眠曲……”
小玄失笑，果然将语速放得更慢，声音也压得更低沉柔和，如同母亲哼唱的摇篮曲。他空出一只手，轻轻地、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小青披散在榻上的黑发，动作温柔。
小白依旧靠在他肩头，冰蓝色的眼眸静静地看着书页，仿佛听得很认真，只有偶尔微微颤动的长睫，透露出一丝她同样享受着这份宁静。
念到某处，书中描述到一种生长在极幽深秘境中的奇异兰花，名曰“绮梦幽兰”。据记载，此花色泽梦幻，香气淡雅，有一个颇为浪漫的传说——若能寻得双生并蒂的绮梦幽兰，置于相爱之人的居所，其香气能潜移默化，让靠近的伴侣情意愈发浓醇，心意更为相通。
小青明明看起来像是睡着了，听到这里，却忽然又睁开了眼睛，赤瞳里哪有半点睡意，分明闪着狡黠晶亮的光。她侧过脸，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扯了扯小白垂落在榻边的月白色衣袖。
“姐姐，听见没？”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恶作剧般的兴奋，“绮梦幽兰！下次我们去秘境探险，一定要留心找找这个！要是能找到双生并蒂的，就拿回来种在弟弟床头！省得他有时候笨笨的，跟块木头似的，不解风情！”她说着，还故意朝小玄的方向努了努嘴。
小白被她扯动衣袖，目光从书页上移开，瞥了妹妹一眼，又顺着她的示意看向小玄。她冰蓝色的眼眸里没什么波澜，只是淡淡地扫过小玄有些无奈的表情，然后重新看回书页，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调侃：“他若真是不解风情，种什么花也是无用。”言下之意，该笨还是笨。
小玄正沉浸在念书的宁静氛围里，忽然被两姐妹联手“攻击”，一时有些哭笑不得。他放下书卷，低头看看枕在自己腿上、眼睛亮晶晶看着他的小青，又转头看看靠在自己肩上、虽然目光落在书上但唇角微弯的小白，金色的眼眸里满是无奈又纵容的笑意。
“娘子们，”他开口，声音里带着笑意，“为夫何时不解风情了？嗯？”他尾音微微上挑，带着点危险的意味。
不等她们回答，他先侧过头，准确地寻到小白那总是带着一丝凉意的淡色唇瓣，深深地吻了下去。这个吻不似清晨那般偷袭似的轻触，而是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和占有，辗转厮磨，直到感觉到小白呼吸微乱，冰蓝色的眼眸里漾开一层水光，他才意犹未尽地松开。
然后，他立刻低下头，吻上小青光洁的额头，又顺着鼻梁滑下，在她微微惊讶张开的红唇上同样印下一个深入而缠绵的吻，直到小青也脸颊绯红，气息不稳。
做完这一切，小玄才微微退开些许，看着眼前两位眼神迷蒙、脸色绯红的娘子，金色的眼眸里满是得逞的笑意和深沉的柔情，低声问：“如此，可还算‘解风情’？”
小青被他吻得晕晕乎乎，下意识地舔了舔自己微肿的唇瓣，赤瞳水润地瞪了他一眼，那眼神与其说是嗔怪，不如说是娇媚。她没说话，只是哼哼了一声，重新闭上眼睛，把脸埋进他腿间，假装睡觉，只是那通红的耳根暴露了她。小白则微微侧过脸，避开了小玄灼热的视线，冰蓝色的长发垂落，遮住了她同样泛红的脸颊和耳朵，但她没有躲开他依旧揽着她肩膀的手，反而几不可察地更往他怀里靠了靠。
小玄低笑着，重新拿起书卷，继续用那低沉柔和的声音念下去。
过了一会儿，枕在他腿上的小青呼吸渐渐变得均匀绵长，似乎真的睡着了。小玄念书的声音便自动又压低了几分，几乎是用气音在小白耳边缓缓读着后续的内容。温热的气息伴随着低柔的嗓音，丝丝缕缕地拂过小白敏感的耳廓和颈侧肌肤。
小白冰蓝色的睫毛颤了颤，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随即又缓缓放松。她没有推开他，反而微微偏过头，让自己能更清晰地听到他的声音，也……离那温热的来源更近一些。她冰蓝色的眼眸依旧看着书页，但目光的焦点似乎有些涣散，耳根刚刚褪下些许的绯红，又悄悄漫了上来。
而原本“睡着”的小青，其实并未完全沉入梦乡。她眯着眼，透过浓密的睫毛缝隙，正好能看到姐姐微微偏头靠近弟弟，弟弟几乎贴着姐姐耳边低语的亲昵姿态。两人挨得极近，姐姐的冰蓝发丝甚至和弟弟垂落的墨发若有似无地交缠在一起，形成一个亲密无间的小空间。
即使知道那是自己最亲的姐姐和最深爱的弟弟，即使她自己同样深爱着他们两人，但看到他们如此旁若无人地贴近，说着只有彼此能听清的悄悄话，一种微妙的、带着点酸溜溜的滋味，还是不受控制地从心底冒了个泡。
她忽然轻轻哼了一声，翻了个身，由侧躺改成更大幅度地转身，直接把脸埋进了小玄的腹部，手臂也伸过来，紧紧环抱住他的腰，嘴里含糊地嘟囔着，带着点故意的委屈和撒娇：“冷……抱紧点……”
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和声音，让正在低声耳语的小玄和小白同时一顿。
小玄立刻停下念书，空着的那只手从书卷上移开，温柔地、安抚性地轻轻拍抚着小青的后背，低声问：“还冷？要不要再加条毯子？”
小白也转过头，看向像只树袋熊一样紧紧扒着弟弟的妹妹，冰蓝色的眼眸里先是闪过一丝了然，随即漾开无奈又宠溺的笑意。她伸出手，不是去拉妹妹，而是轻轻覆在了小玄那只拿着书卷、还没来得及放下的手背上。她的手微凉，指尖却带着熟悉的柔软触感，轻轻地、一下下地摩挲着他的指节和手背，仿佛在无声地安抚，又像是在不动声色地重新宣告自己的存在。
小玄顿时觉得自己被两种截然不同却又同样深切的温柔与依赖包围了。一边是妹妹孩子气的、带着点独占意味的撒娇，一边是姐姐清冷下不动声色的亲昵与抚慰。他心中那点因被打断而产生的细微波澜瞬间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饱胀的幸福感，如同暖流，缓缓淌过四肢百骸。
他反手握住小白微凉的手，五指坚定地插入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紧扣。另一只手则继续有节奏地轻拍着小青的背，声音放得更加轻柔：“好了，不念了。就这样休息会儿。”
雨声依旧淅沥，书房内却彻底安静下来，只有三人交织的、平缓的呼吸声。小白靠在小玄肩上，闭着眼，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小青枕着小玄的腿，抱着他的腰，脸埋在他衣物间，似乎终于安心睡去；小玄则背靠着软垫，一手与小白交握，一手轻抚着小青，目光落在窗外朦胧的雨景上，金色的眼眸里是一片宁静的满足。
计划中的出游被一场雨耽搁，但被困家中的这一日，似乎……也并不坏。
夜幕在不知不觉中降临，雨还在下，只是从白日的淅淅沥沥，变成了夜里的滴滴答答，敲打在屋檐和芭蕉叶上，声音清脆，更显夜晚的宁静。
洗漱过后，三人躺回了宽大柔软的床榻上。室内只留了一盏光线极其柔和的夜明珠灯，散发着朦胧的暖黄光晕。窗外的雨声被隔绝了一些，但依然清晰可闻，成了最好的背景音。
身体经过一日的休息，前夜“补偿”的疲惫早已散去，但一种慵懒的、不想思考也不想动弹的情绪，如同窗外潮湿的空气，弥漫在卧室里，包裹着他们。
小青像只慵懒的猫，先在床榻上滚了半圈，然后精准地滚进小玄的怀里，寻了个最舒服的姿势窝好，一只手习惯性地搭在他胸口，指尖无意识地画着圈。她的声音带着雨夜特有的微醺感，有些含糊，有些柔软：“弟弟……”
“嗯？”小玄搂着她，另一只手则很自然地伸过去，握住了小白微凉的手。小白没有像小青那样滚进他怀里，但就躺在他身侧，冰蓝色的长发铺了满枕，一只手与他交握，另一只手安静地放在身侧。
“今天虽然没出门，下着雨，哪儿也去不了……”小青的声音继续传来，带着一点懒洋洋的满足，“但在家里……好像也挺好的。”
“哦？好在哪儿？”小玄顺着她的话问，手指轻轻摩挲着小白的手背。
“就是……很安静，很放松。”小青想了想，似乎在组织语言，“不用想着去哪里，看什么，吃什么……就待在熟悉的地方，有你，有姐姐，有吃的，有听的……”她顿了顿，忽然笑了起来，手指戳了戳小玄的胸口，“就是……你有时候太小心了，盖毯子啊，想梳头啊，好像我们俩是琉璃做的，一碰就碎似的。笨笨的。”
她的语气里没有真正的埋怨，反而带着一种被珍视的甜蜜和一点点“嫌弃”的娇憨。
这时，另一侧的小白也轻声开口了，她的声音在雨夜里显得格外清冷，却同样带着一丝放松后的柔软：“他向来如此。”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然后补充道，语气里带着一丝极淡的、几乎听不出的笑意，“有时是略显……笨拙。”
被两位娘子一前一后评价为“笨”，小玄非但不恼，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震动传到紧贴着他的小青身上。他收紧手臂，将两人都更紧地拥向自己，下巴蹭着小青的发顶，又侧头碰了碰小白的额头。
“是是是，”他笑着认下，声音里满是纵容和宠溺，“为夫笨拙，天生就是这般性子，只会用这种最直接、最笨的办法来心疼娘子们。盖毯子是怕着凉，想梳头是觉得那样娘子们会更舒服好看……既然娘子们觉得为夫笨，那为夫只好认了。还望娘子们多多包涵，给为夫多多练习、伺候二位的机会，好让为夫这‘笨拙’，也能变得让娘子们受用些，如何？”
黑暗中，传来小青轻轻的笑声，像羽毛搔过心尖。随即，他听到小白那边也传来一声极轻极轻的、几乎淹没在雨声里的“嗯”。那一声“嗯”，很轻，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他心湖，漾开一圈圈柔软的涟漪。
没有更多的言语，三人就这样静静相拥。雨声滴滴答答，是最好的白噪音，温柔地隔绝了外界所有可能的纷扰。彼此的体温透过单薄的寝衣传递，心跳声在静谧中似乎渐渐同步，呼吸交融，分不清你我。
小玄能无比清晰地感觉到，白天那些小小的“挑剔”、“嫌弃”和调侃背后，是怎样深沉的依赖和爱恋。她们并非真的觉得他笨或多余，恰恰相反，她们享受甚至依赖着他这种“笨拙”的、全心全意的照顾和关注。偶尔的“挑剔”，是一种亲密的互动，是一种确认——确认她们在他心中那独一无二、需要被精心呵护、值得他花费所有心思去对待的地位。而他，甘之如饴。
夜渐深，雨声似乎更密了些。小白似乎有些畏寒，即使盖着被子，身体也几不可察地轻轻颤了一下，更往小玄怀里缩了缩。
小玄立刻察觉。他松开握着小青的手（小青不满地哼了一声，但很快又自己抓了回去），用那只手臂将小白整个儿揽过来，紧紧裹进自己怀中，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微凉的身体。另一只手臂则同样将小青搂紧，让三人的身体最大限度地贴合在一起，密不透风，如同寒冬里依偎取暖、互相给予温暖的幼兽。
温暖在紧密的拥抱中迅速传递开来。小白冰冷的手指渐渐回暖，身体也不再细微颤抖，她安静地蜷在他怀里，冰蓝色的长发与他墨黑的发丝在枕上缠绵交错。小青也满足地喟叹一声，将脸埋在他颈窝，呼吸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
在这片黑暗与雨声共同构筑的、绝对私密安宁的空间里，小玄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宁静和满足。他微微撑起身，在黑暗中准确无误地寻到她们的额头，依次落下轻柔的吻，然后是眼睛，鼻尖，最后，珍而重之地印在唇上。
给小白的是温柔缱绻的，如同月光流淌；给小青的是炽热缠绵的，如同暖阳照耀。这两个吻不带情欲的急切，只有满溢的珍视、爱恋和一种沉静的、仿佛要持续到永恒的许诺。像是对这一日平淡温馨、被困雨中的总结，也像是对未来无数个或晴或雨、或动或静的日子里，他们都将如此相依相伴的无声誓言。
吻毕，三人气息都有些微乱，在黑暗中无声交融。小白主动伸出手臂，环住了小玄的脖颈，将脸深深埋进他肩头。小青也紧紧抱住他的腰，含糊地说了句什么，听不真切，像是梦呓。
小玄重新躺好，将两人牢牢锁在怀中，像是守护着此生最珍贵的宝藏。他闭上眼睛，听着耳畔渐渐平稳的呼吸声和窗外淅沥的雨声，意识也逐渐沉入温暖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雨声似乎渐渐稀疏，最终悄然停歇。
一片云层移开，皎洁的月光穿透残留的水汽，浅浅地、温柔地洒进卧室，像一层轻纱，朦胧地覆盖在相拥而眠的三人身上。他们呼吸匀长，面容安宁，肢体依旧亲密地交缠着，仿佛无论外界阴晴圆缺，都无法惊扰这方小小天地里的静谧与美好。
明日或许放晴，可以兑现出游的承诺。但此刻，这雨困的温柔乡，这交织的体温与心跳，这无声胜有声的依偎，已然是他们全部的世界，圆满无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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