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那句石破天惊的话落下后,检测室里陷入了死寂。
季寻墨躺在检测舱里,大脑一片空白,仿佛没听懂那句话的意思。
创造执判官的......正确方法?自己无意中......实践了?
阿响脸上混杂着骇然、迷茫和一种“我到底见证了什么东西”的癫狂,手指无意识地在操作台上划拉着,发出刺耳的噪音。
打破这片死寂的,是李安自己。
她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抛下了一颗多大的炸弹,推了推眼镜,用一种近乎学术探讨般的平静口吻,对着还没完全回过神的季寻墨补充道:
“当然,这只是基于能量结构和融合模式的类比与推测。不过从生物学和能量共生关系的角度来看,”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季寻墨,又似乎在透过他看着别的什么,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现在理论上,你可以管江墨白叫‘妈’了。”
“噗——!”这时匆忙赶来、正扒在观察窗外偷听的于小伍,一口水全喷在了防弹玻璃上,呛得惊天动地。
站在他旁边的秦茵,那张向来清冷镇定的脸上,表情也出现了瞬间的崩裂,嘴角难以控制地抽搐了一下,看向检测舱里季寻墨的眼神变得极其复杂诡异。
检测舱里的季寻墨,脸“腾”地一下红到了耳根,随即又变得惨白。
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只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仿佛被这句话雷得外焦里嫩,连刚才那关于“创造方法”的震惊都被冲淡了不少。
“李、李姐!!!”阿响终于从过载中重启,发出一声崩溃的呐喊,双手抱头,“事情的重点不在这里啊阿喂!!!是融合方式!是理论验证!是能量共生新模型!是......是......”
他“是”了半天,也没“是”出个所以然,显然李安这神来一笔的“伦理梗”彻底打乱了他作为研究员的严谨节奏。
李安瞥了抓狂的阿响一眼,仿佛在说“大惊小怪”。
她不再理会这些“无关紧要”的反应,迅速操作控制台,调出几项核心生理指标,确认季寻墨的生命体征完全稳定,甚至比之前更好,能量波动曲线平稳得令人发指。
“初步观察,融合状态稳定,无急性排异或能量暴走风险。”她快速做出判断,然后立刻接通了加密通讯,言简意赅:
“江墨白,立刻来基因部地下七区。季寻墨任务中出现意外能量交互,现已稳定,但需要脱离密集监测环境,由你接管后续观察。对,现在。”
她的语气不容置疑,甚至带着一丝罕见的急迫。
通讯挂断后,检测舱缓缓打开。
季寻墨坐起身,还有些恍惚,手脚似乎都不知道该怎么放。
于小伍和秦茵赶紧进来,想扶他,又有点不敢碰,总觉得这会儿的老季有点......不一样。
“我......我没事。”季寻墨自己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感觉前所未有的好。
那种力量充盈却又完全受控的感觉依然清晰,只是李安那两句爆炸性的话还在他脑子里嗡嗡作响。
没过多久,走廊传来稳定而清晰的脚步声。
江墨白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依旧是那身一丝不苟的执判官制服,深灰色的眼眸在室内冷光下扫过。
先落在季寻墨身上,快速而仔细地打量了一遍,确认他四肢健全、意识清醒,然后才看向李安。
“情况。”他言简意赅。
李安将一份极简的报告递给他,上面只有最关键的数据和她的初步结论,没有细节:“任务遭遇‘锈火’据点,武器受针对性干扰,引发能量冲突。他在极端情况下引导不稳定白噪石能量与∞-2进行了高强度非保护性接触,结果......”
她顿了顿,“达成了某种我们从未观测到、理论上也仅有黎明计划高层假设中提及过的‘深度稳定融合’。目前状态平稳,优于以往任何时期。具体机理和长期影响未知,需要持续观察,但这里环境太‘吵’,不适合他现在的状态。”
江墨白快速浏览报告,当看到“深度稳定融合”、“参照执判官诞生理论”等字眼时,他捏着报告边缘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但面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他抬起头,看向季寻墨:“能走吗?”
季寻墨连忙点头:“能。”
“回家。”江墨白吐出两个字,没有多余询问,也没有对李安的惊人结论做出任何评价,仿佛只是来接一个放学后有点小状况的孩子。
他转身向外走去,季寻墨下意识地跟上。于小伍和秦茵想说什么,被李安一个眼神制止了。
阿响还在原地纠结“妈”的问题和能量模型,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喃喃道:“这就......带走了?不再多观察一下?数据还没收集完......”
李安看着那扇重新闭合的合金门,才轻轻呼出一口气,低声道:“有些观察,不在仪器里,而在朝夕相处间。交给江墨白,是最优解。”
回家的路上,两人沉默地乘坐着内部轨道车。
季寻墨几次偷看江墨白平静的侧脸,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却什么也看不出来。
那句“理论上可以叫妈”的话像魔咒一样在他脑子里盘旋,让他既尴尬无比,又莫名产生一种极其古怪的、难以言喻的亲近感。
回到住所,熟悉的温暖气息包裹上来。
江墨白没有开主灯,只打开了壁灯,暖黄的光晕洒在客厅。
“坐下。”江墨白示意季寻墨坐在沙发上,自己则去厨房倒了杯温水,放在他面前,然后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
没有质问,没有检查,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这种平静反而让季寻墨更加不安。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复述任务的详细经过,从发现据点,到武器被干扰,到体内能量冲突的痛苦,再到最后绝望下的选择,以及之后那种奇异的融合感觉。他尽量描述得客观清晰,就像在做任务汇报。
江墨白安静地听着,从头到尾没有打断。直到季寻墨说完,客厅里再次陷入寂静。
许久,江墨白才缓缓开口,声音是一贯的清冷,却似乎比平时更低柔一些:
“害怕吗?”
季寻墨愣了一下,没想到他第一个问题是这个。
他回想当时那种撕裂般的痛苦和可能毁灭的预感,老实点头:“......怕。”
“后悔吗?”
这次季寻墨想了想,摇头:“不后悔。如果再来一次,我可能还是会那么选。”他顿了顿,声音低下去,“我不想一直那样被‘保护’着,也不想被∞-2控制。就算很危险,我也想试试......走自己的路。”
江墨白静静地看着他,深灰色的眼眸在暖光下似乎不再是纯粹的冰冷,多了些难以解读的深邃。
他站起身,走到季寻墨面前,伸出手,没有碰他的额头或肩膀,而是轻轻落在了他的发顶,如同很多年前安抚那个做噩梦惊醒的孩子一样,缓缓地、一下一下地抚摸着。
“你长大了,寻墨。”
他的声音很轻,却重重地敲在季寻墨心上。
“李安的推测,有可能是真的。”江墨白继续说,语气平静地陈述着一个可能的事实,“黎明计划的‘成功’,本身就充满了偶然和不可复制的暴力。我们......”
他停顿了一下,“我们的诞生过程,是强行的覆盖与痛苦的磨合,而非你经历的、自主引导下的融合与重构。从能量共生的角度看,你的状态,或许比我们更......‘自然’,也更稳固。”
季寻墨抬起头,仰视着江墨白,喉咙有些发紧:“那......这是好事吗?”
“现在看,是好事。”江墨白的手停在他发间,“你控制住了力量,摆脱了长久的不稳定和外部依赖。但任何新的、未知的变化,都伴随着不确定性。你需要更了解自己现在的状态,学会掌控这种新的平衡。”
他收回手,重新坐回对面,目光变得严肃:“从明天起,训练内容调整。你需要重新适应你现在的力量,并且,在完全掌握之前,今天发生的事,对任何人,包括于小伍和秦茵,都不要再提。李安和阿响那边,我会处理。”
季寻墨郑重地点头:“我明白。”
江墨白看着他,忽然问:“李安还说别的了?”
季寻墨的脸瞬间又有点热,支吾了一下,还是小声说了出来:“她......她还说,理论上我......我可以......管您叫‘妈’了......”
他说完就恨不得把头埋进沙发里。
江墨白:“......”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似乎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无奈的笑意。
他重新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季寻墨,看着窗外模拟的夜色。
“无聊的理论。”他淡淡评价道,然后补充了一句,“早点休息。”
虽然没有直接回应,但那句“无聊的理论”和没有否认的态度,反而让季寻墨心里那点尴尬和古怪的亲近感沉淀下来,化成一种更加坚实的、难以言喻的情感。
他不再是需要被小心翼翼保护在“白噪石”屏障后的不稳定因素。
他走上了一条与所有执判官都不同、却可能更加艰难也更加自由的路。
而这条路,依然在江墨白的注视与守护之下。
夜晚还很长,但有些东西,在悄然改变中,找到了新的锚点。
喜欢洋甘菊也会流泪请大家收藏:(m.bokandushu.com)洋甘菊也会流泪博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