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仪坐在帐中,指尖摩挲着那张焦黑的纸片。火光在她眼底跳动,映得瞳孔忽明忽暗,像一簇将熄未熄的余烬。纸片边缘蜷曲如枯叶,中心却奇迹般保留了一小块完整的纹路——一道盘龙衔珠的印痕,细密繁复,非民间匠人所能摹绘。她记得这图案,前世在皇后宫里见过多次,金丝绣在凤袍下摆,鎏金刻于御膳食盒封口,只有内廷掌事太监与皇族近侍才能持有。那是宫禁深处的身份象征,是权力暗流中的信物。
她缓缓将纸片放在案上,动作极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烛火摇曳,光影在她苍白的脸上游走,勾勒出下颌紧绷的线条。她抬头看向萧景琰。他站在案前,玄色披风未卸,肩头还沾着夜露,目光沉静如古井,却藏不住眼底那一抹倦意。三日来,他未曾合眼,只为等她恢复一丝气力,等这一句真相。
“这印不是工部能有的。”她的声音低而稳,字字清晰,“消息是从宫里传出来的。”
他沉默片刻,只点头:“查。”
没有多余的话。他们之间早已无需言语铺陈。一个字,便是千军万马的号令。
沈令仪闭了闭眼,体内灵脉依旧空虚,经络如干涸河床,每一次引气都似刀割。但她不能再等。月圆之夜未过,还能再用一次月魂。若错过今夜,下一轮满月尚需二十七日,而敌军的铁蹄不会为谁停留。
她深吸一口气,双手交叠置于膝上,掌心相对,结出“归元引”。呼吸渐缓,气息下沉丹田,意识如丝线般抽离躯壳,逆流回溯,沉入三日前清晨的工地。
画面浮现。
天刚破晓,薄雾笼罩长城脚下的营区。工匠们陆续开工,锤凿声此起彼伏,碎石飞溅。她以旁观之眼扫过人群,看每一个人的动作、神态、脚步节奏。直到那个瘦削的工头出现——他穿着粗布短褐,腰间别着一把旧铲,提着饭篮走向烽台。身形佝偻,步履蹒跚,与寻常老役无异。
可就在他左右看了看,确认无人注意时,动作陡然变得利落。他蹲下身,佯装整理篮绳,实则迅速从篮底抽出一卷油纸,手指一翻,已将其塞进石缝深处。那石缝极窄,常人难以察觉,可他却熟门熟路,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她心头一紧。那人动作熟练,不像是第一次做。
画面继续流转。他离开后不久,一名巡卒路过,甲胄齐整,佩刀在身。他看似无意地停下,弯腰系鞋带时,手伸向石缝,摸出油纸,迅速藏进袖中,随即快步离去,步伐稳健却不显急促,分明是训练有素之人。
沈令仪退出回溯,意识猛然归体,胸口如遭重击,喉间泛起血腥味。她抬手扶住桌角稳住身体,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额角冷汗涔涔而下。良久,她才将所见一一告知萧景琰,语速缓慢,却无一字遗漏。
他听完,眉头微蹙,转身掀帘而出,不多时便唤来林沧海。三人围坐案前,烛火映照着三张凝重的脸。
“工头身份不明,巡卒行迹可疑,两者交接严密,绝非偶然。”林沧海低声道,手中握着一支炭笔,在纸上勾画路线图,“若背后有人操控,必是早有布局。”
萧景琰沉吟片刻:“不动声色。你带人换上普通兵服,在工区外围设下暗哨,重点盯住那名工头,但不可打草惊蛇。”
林沧海领命而去。
接下来两日,风平浪静。每日晨昏,林沧海皆遣人回报。那工头作息如常,送饭、监工、歇息,毫无破绽。但细心之人却发现,每次送饭至烽台附近,他总会多停留片刻,或倚墙喘息,或蹲下整理工具袋,眼神却总在不经意间扫过某处石缝。
有一次,他在墙角点燃一杆旱烟,烟雾缭绕中,神情松弛。烟快燃尽时,他忽然用脚尖在地上划了三道短痕,动作随意,仿佛只是无意识蹭鞋。可那三道线长短不一,间距微妙,绝非巧合。
林沧海派人拓下痕迹,连夜送来主帐。沈令仪盯着那张拓纸看了许久,指尖轻轻抚过线条,眼中寒光渐起。这不是随意划的,是记号。与边军传递敌情的暗码极为相似——三短划,代表“已送达,待指令”,只是稍作改动,掩人耳目。
她对林沧海说:“继续盯,别打草惊蛇。”
当晚,她再次准备动用月魂。这次她想追溯更早的记忆,看看这人何时开始传递消息,是否还有同党潜伏。她知此举极险,月魂之力本就逆天而行,强行回溯过往,损耗的是寿元与神识。可她别无选择。
她盘膝而坐,闭目凝神,牵引月魂之力,意识滑入五日前的黄昏。
工地上人影稀疏,夕阳拉长身影,碎石泛着血色光泽。那工头独自站在一段新墙边,低头看着什么。她靠近去看——他手中握着一块木牌,不过掌心大小,质地陈旧,边角磨损,上面刻着一个“谢”字。
那字迹苍劲有力,笔锋凌厉,竟是出自一人之手——谢家家主,当年镇守北境、战死沙场的骠骑大将军谢临川!
沈令仪猛地睁眼,胸口闷痛如压巨石,一口鲜血涌上喉头,她强忍着咽下,抬手抹去嘴角一丝血迹,低声说:“找到了。”
帐帘掀起,萧景琰走进来,见她脸色惨白如纸,唇无血色,立即上前一步:“看见什么?”
她抬头看他,眼中却燃起一簇冷焰,声音很轻,却字字如钉:“那个工头,手里有谢家的牌子。”
帐外风起,吹动旌旗猎猎作响。远处工地灯火点点,如同蛰伏的野兽之眼。而在这平静之下,一张无形的网正悄然收紧。
谢家,早已覆灭十年。
如今,为何又现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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